Chương 20

(十六)

被和谐

(十七)

"哎,我真走了啊?"我拎着箱子带着康儿,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气定神闲无动于衷的刘烨。倒是诺一很不舍得我似的,围着我和康儿转来转去。

"干嘛?你的意思,我该祝您跟家人团聚愉快?"他显然还生着刚才那个玩笑的气,没好气道。

我跟助理示意等一下,放下箱子坐回他身边,安抚性地摸着他大腿道:"开个玩笑而已,九儿过生日嘛......哎,你还没准备礼物呢。"

他无语地瞪了我一眼:"我从未见过如此......你这,哪有伸手找人要礼物的。"

"虽然还没改口,但你怎么说也是她爹的......"

"好了好了,那么多人呢那边......"他赶紧截住我的话,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拍在我手里,"你回去我告诉你这干嘛用的。"

我对着那张疑似房卡的东西看了又看,狐疑地瞟了他一眼。还好,那卡设计的很简洁舒服,没有什么酒店的logo......我把卡揣起来,又拍了拍他腿道:"那我走了?"

他也站起来:"小心点儿路上。"

我带着康儿赶回家时已经挺晚,哄睡了孩子后我连了他的视频:"怎么还没睡!"

他的眼睛直往电脑屏幕上瞟:"等你......呀。"

"电脑关了!"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师哥......"

"叫大爷都不管用!快点儿!"我深深体会到网瘾戒除中心的工作人员有多辛苦。

他故作悲伤地眨了眨眼,却还是关上了电脑:"一路上研究出来那张卡的用处了没?"

"没呀,你这卡上有什么呀我就能研究出来。"我给自己开了瓶冰啤酒。

"这个是......市郊的一个,算是私人的那种小花圃,说是花圃其实种啥都行,然后诺一和霓娜在那边也有一个,平常可以玩玩嫁接啊,杂交啊,那边有那个老师可以教,乐意种花就种花,乐意种瓜就种瓜。九儿毕竟是女孩子,你也不能光让她每天骑马射箭的是不是......啊对了,里面还有一个小池塘......"

"池塘?"我来了精神,"能钓鱼不?"

"不!能!"他吼道,"那个池塘是养锦鲤的!锦鲤!还有莲花啥的,你要敢把锦鲤捞出来吃了我跟你玩儿命!"

"好好好不放不放......"虽然不明白他对锦鲤莲花有怎样的阶级感情,但我俩在审美以及事物的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的权衡上......总是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就比如......我觉得红T铁链挺好看啊多拉风啊到底怎么了!

"对了还有师哥,"他扶了一下眼镜道,"我让康康给你带了两副眼镜回去,配好的,款式显年轻,你以前那副镜子简直......村口胡大爷。"

"哦,好。跟你是情侣镜吗?"

"呃......"

"不是就不戴。"

"......当然......是啊。"他促狭地搓了搓额头,摘下眼镜指了指上面的logo道,"不过两副款式不太一样......那个,咱俩还是跟帽子似的,穿插着戴,嗯?"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哎烨子......"我看着他发到我电脑上那个花圃的地址,疑惑道,"这地儿好像离咱俩的家......都挺远啊。"

"是很远。"他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睛。

"但我为啥觉得这地儿好像很熟的样子......"我离远了虚着眼看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终于一拍桌子,"真他妈有你的!"

"你小声点儿也不怕吓着孩子。"他得意地笑了,喝了口蜂蜜水道,"怎么样?离咱家只有十分钟车程,嗯......"他作捻须状坏笑起来。

......谁说这孩子心眼实来着,沾这个鬼点子多着呢!

我笑着叹了口气,问:"这几天拍摄紧吗?"

他做了个鬼脸,随手抓起剧组rundown在镜头前晃了晃:"知道拉磨那驴吗?这工作压力,差不多......"

我遗憾道:"本来......过两天想去香港。"

他的表情瞬间也收敛了许多,揉了揉眉心道:"没办法,不如还是跟以前一样......送花过去吧。"

"烨子。"我喝了口酒,笑道,"今年,我们的花束上,写刘烨胡军伉俪,怎么样?"

九儿的生日会我办得很用心很热闹,大家疯了一整天,九儿高兴得不得了。我越来越能从容地在家庭和他之间自由切换,我觉得我的负疚感在一天天减少,像是一直在背着的一个很重很重的水囊,现在终于能把水倒给那个缺水的人了一样。我跟家人的关系也日益融洽,在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再跟卢芳争执,只要不是太大的问题,家里的事儿都顺着她。

晚上我只带了九儿去看了那个花圃。哪里是个"小"花圃,玻璃和竹墙围起来的面积得有个一百五往上,晚上,花草竹藤间亮着几盏小灯笼,九儿惊呼了一句每一盏都不一样哎。我笑笑——女孩子总是会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看着她雀跃着在里面蹦来蹦去,摸摸这个小南瓜晃晃那朵不知叫啥名的花,我忽然觉得很触动。

他对九儿是怀着很复杂的心绪的,那个在蓝宇拍摄期间,孕育出的孩子,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人总会有荒唐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连我都曾想过,如果没有九儿,我是不是真的会离婚,然后跟他在一起。

虽然都是毫无意义的假设,但我相信他一定想过。即使是跟他好的时候,他也从未送过九儿礼物,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说过。绝食以及后来修养的那段时光,女儿曾陪过我很长一段时间。我爱她,宠她,并感激着她。

现在看着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子,就这样在一个童话般温馨而生机勃勃的世界里,垂下长长的头发逗弄着小池塘里的鱼,我忽然觉得,这些年种种痛苦挣扎,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宿。

上天慷慨地,用这样的方式,把亏欠我们的一切归还。

"记着这是你刘烨叔叔送你的生日礼物,以后见面一定谢谢他啊。"在车上我把卡递给九儿。

"知道啦你都说好几遍了。"九儿笑盈盈道。

静了片刻九儿托着腮,眨了眨眼睛问我:"爸,你喜欢刘烨叔叔什么呀?"

我装作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问:"问这个干嘛?"

"没事儿,就是想问问。"她看向窗外道,"你跟爷爷还有妈妈好像都因为他吵过架,所以我有点好奇。"

我深吸了一口气,思索道:"他呀......"

这话还真把我问住了,这傻小子啊,模样身材比他好的不是没有,单纯天真不涉世事的男孩子也不是没有,我喜欢他什么呢?又或者,当年演那部电影的如果是另一个人,我会不会爱上他?

我正想着,憋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九儿看着我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真准诶!"

"啥?"

她笑得眼睛弯弯,像两枚小月亮:"我昨天看书,人家说,真正的爱是问不出缘由的,因为太多了,连脚趾盖都喜欢,所以反而说不出来;反之,能一条一条说出来的呢,就不是爱啦。"

我简直哭笑不得:"都说了,少看这类书呀,看着看着你你你没准就想找男朋友了你......"

"我这不是做好功课,以后没那么容易被人忽悠走嘛。"她乖巧地笑着说,"你看我就能说出来他哪儿好啊,我觉得他长得帅,然后说话特逗,但是又很有威严......"

"不是你先等一会儿......"我连忙按住正掰着手指头夸刘烨的闺女,警觉道,"那个......你最近不就新疆见了他一回吗,怎么好像......跟他挺熟呢?"

"我看了节目呀。"她无辜地看着我,"他在云南跟轩轩说不许哭的时候真的好man啊,还有新疆那回你们俩搞的那个造型真是太逗了,还有......"

"不不不你再等一会儿!"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下声来严肃道,"胡九儿同学,作为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我们的立场要坚定意志要坚强。现在我觉得我有必要确认一下你的政治立场,我问你——我跟刘烨叔叔谁帅?"

九儿眼都不眨地:"刘烨。"

我深深吸气,缓缓吐出:"我,和他,谁有男人味儿?"

她想了想:"差......不多吧......哎呀主要是那个什么,你在节目里......老看他,就显得......有点儿......是吧......"

我咬着牙,抱着背水一战破罐破摔的心情最后一字一顿地问:"我们俩......谁唱歌好听?"

"啊这个......其实我觉得......"九儿咬了一下嘴唇,调皮笑道,"他唱那个葫芦娃,特可爱......"

我微笑着挑起嘴角:"很。好。"

(18)

"这他妈关我啥事儿?" 他嘴里塞着一云片糕哭笑不得道。

"怎么不关你事儿?你你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给我们全家都下了药了怎么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就就胳膊肘这就往外拐了呢!"我冲着手机吼,感觉下一秒就要上房了。

他无辜地边嚼边摊手:"长得帅怪我咯?"

"胡说!我闺女不是那种肤浅的喜欢那什么小鲜肉的孩子!"我虎着脸吓唬他道。

他继续摊手:"有人格魅力怪我咯?"

我恨恨点了根烟:"你呀,你就得意着吧,啊,等下次见面看我怎么收拾你!"

"下次......"他笑着叹了口气,垂下眼睛道,"下次啊......就是全家都在了吧。"

我沉默。他抬眼笑道:"哎师哥,你最近作妖作的不够积极啊,还招人骂了。"

我一扬眉毛:"让他们说去,我亲我闺女怎么了?真是闲的慌......"然后低下声音问,"你没不高兴吧?"

"我不高兴。"他一本正经道。

"哦,那我下次多亲你几下补偿,就这么定了!"我不去做生意真他妈亏了。

他一下子乐出来:"呸,不罚你跪暖气片就不错了......哎,不过师哥,怎么最近黑你的人突然多了?"

"你猜哪?出个柜多不容易啊......"我一脸受了多大累似的表情逗他。

他却认了真:"那......那那个......我能帮你......"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啊,相信你师哥的能力,然后好好拍戏,好好把自己收拾顺溜了,不是说好了嘛,你负责挣钱养家和美貌如花,我来操心别的事儿。"

他往转椅里一躺:"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你受累操心一下,再给我寄点云片糕来吧,还有上次的鲜花饼,那回带的那个那儿的纸皮核桃,碧根果,还有......我觉得上次那个鲜松茸味道不错,能再来一箱吗?"

我看着他舔舔嘴唇,期待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不禁深吸一口气道:"我......给你寄个称吧?"

哥哥生日那天我照例托香港的花店送了花过去。下午我独自一人悄悄从北京出发,去了宁波。

他接到我电话的时候据说刚掀开剧组的盒饭盖子,听见我到了之后一蹦三尺地从象山开了过来。我订了月湖边上的石浦饭店,他来了之后相当老练地唰唰唰点了一堆海鲜,等服务员走后,他一下子蹦到我身上:"你怎么来了!"

我几乎听见了我的老腰发出的无声哀嚎,再次同情当年在子洲被强抱的老林。我亲了他一口,放下他单手扶着腰抱怨道:"你他妈悠着点儿行不行,真拿你师哥当三十来岁小伙子了?"

"高兴嘛。"他舔了舔嘴唇坐下道,"你知道,别人都在孤苦伶仃地吃盒饭的时候,你进城来,你对象请你大酒楼吃海鲜,这多牛逼的一件事儿!"

我笑着喝了口茶,道:"这回时间太紧了,要不我就带你去岛上了......好,在菜上来之前,咱俩先谈谈九儿的问题。"

他一边剥我带来的碧根果一边无辜装傻道:"九儿?九儿怎么了?"

"她怎么那么喜欢你呀?"我沉下脸问。

他耗子一样嗑着那个坚果,迷茫道:"我哪知道,你问她呀。"

我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许捯饬得比我好看,从今天起,留胡子,然后晒黑点儿吃胖点儿,争取下次去澳大利亚见面的时候吓九儿一跳。"

他努力憋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好好,只要这顿你结账,都听你的。"

"切,不就结个账嘛,这有什......"我拿起账单瞟了一眼,瞬间石化。

"早知道......"我从裤兜里掏出张卡来扔在桌子上,绝望地单手撑住额头,"我应该带你去吃汤圆的......"

月湖公园晚上很凉快,非常适合饭后散步。有些地方灯火璀璨,但也恰好因此,保护了一些地方非常昏暗,难以被察觉。就算这样,俩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还是不太敢公然牵手走在路上的。我们装作不认识地戴着帽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人不算多,而且大多都聚在一起,远处回廊下有一高一低的笛声相互应和,遥遥入耳,加上水面上吹来的清凉微风,绿丝低拂,令人觉得如此......心旷神怡。

走到湖中的小汀上,四下无人,我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肚子,叹了口气:"就算我请客你也不至于吃成这样吧?"

他努力收腹:"我我我也没吃那么多,就是螃蟹那壳看着......呃!多......"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恼羞成怒地顺手掐了我一下。我们在汀岸边上坐下,身前是一片茫茫湖水,水的对岸有笛声和二胡的声音,近一点的岸边还能看到灯光下,有孩童在玩耍,老人在下棋,大妈们摇着扇子,说着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话。

"都说吴语软,我还真没听出来......"他把两条大长腿往外一放,几乎碰到水面,"这地儿倒有点儿像什刹海,柳树什么的......就是感觉南方的这些花花草草吧,感觉比北方秀气好多。"

"风水养人啊......"我感叹道,顺手摸了摸他光滑的大腿道:"你在这边待着,好像皮肤是细了。"

他白了我一眼:"瞎扯,哪就那么快,你心理感觉吧。"

他转头看湖上的风景,有些感慨道:"我记得......哥哥生前,皮肤保养的特别好。"

我们有年曾跟阿关和香港的朋友一同为哥哥庆生,那时他当真是香港街头巷尾的传奇,那阵仗和粉丝的狂热,是我们在内地这些年,都觉得很少有人可以与之比肩。

"我曾经很害怕。"我说,"你那几年......我听他们说,已经有抑郁症的症状了。"

他低下头笑了笑:"胡说,我没有......"

"烨子!"我截断他的话,"抑郁症是种病,不是你觉得没有就没有的,我查了好多资料,你当时的症状已经......已经非常接近了,你当时应该去看医生接受治疗,而不是折腾自己......"

"师哥。"他轻声打断我,无所谓地笑道,"西医这东西都说不准,再说了,那些药我真是不敢吃,怕影响脑子或激素什么的......我很清楚,我非常清楚自己心里那道坎是什么,我觉得,只要迈过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病就一定会好......"

"你想过自杀吗?"我看着他问。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对面的灯影波光:"那个......好多年前了。"

夏夜中我猛地打了个寒战,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哎呀,这些事儿都过去了......"

"没过去!"我反扣住他的手,低声道,"告诉我,好不好?"

他抿了下唇,咳了一声道:"那个......就,就是有一阵,很绝望,跟你那什么了,跟娜娜也......公司又一堆烂事儿,就是,觉得没有,没有路了,真的就感觉......活不下去。"他挠了挠头道,"那时候确实是想到过死的,然后有一次,出席活动,被......怎么说呢,被人家......话里话外地侮辱了一下,当天晚上就觉得要不就,就算了吧,所有的事儿都算了吧......我姐有正式工作了,我父母的赡养压力也不算太大,我独身一人,没有老婆孩子什么的,想想也挺......我就开始写遗书。"

他不自觉地轻咬了一下嘴唇,眼里悄悄地泛出水光来:"我首先是,写,对不起父母啊,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觉得一个人要是能想死就死,那这个人真的太幸运了,我们很多人都......都是死不成的。然后是给我姐,给我几个朋友,给娜娜,然后,然后......"

(19)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内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写给你,我觉得......你,你那时候......反正你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回归家庭,然后跟她过得挺好,我就觉得你可能不爱我了,我再写给你什么话是不是自作多情,而且,这玩意儿可能会被公开,那,会不会影响你的名誉。所以我就不敢写了。我把那张纸折起来,然后走到窗台边......我就坐在那个窗台边上,硌得屁股特疼,下面......就是特别高,我有点儿晕,就马上就要栽下去......然后这时我突然想到,当年演戏的时候,你哭的那一次......那次我故意躺在停尸间嘛,觉得......那回是真觉得对不起你,不管你是演戏还是真的,你那次不是哭的挺厉害嘛,我就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你会怎么样呢?"

我没说话,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他却没看我,固执地盯着湖面,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到了那个故事,人的鬼魂可以日行千里,我看了看下面,不知道会不会把我的魂儿摔得稀碎稀碎的,要不然,我一定飘到你身边,看看你到底啥反应......你肯定是不可能随我而去的吧,我就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很恐惧......"他吸了一下鼻子,继续道,"要是你死了我会怎么样呢?我开始想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不对,其实我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想到,但突然就哭了,我就觉得心脏像被狠狠捏住揉搓那样,特别疼,真的是疼,跟肚子疼一样。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像我一样难过,但是......总归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然后我就下来了。"

"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是想要报复你,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后来又觉得没有必要。即使你已经不爱我,作为曾经......曾经有关亲密关系的人,应该也是不好受的吧,我何必非要用这种不可挽回的方式来逼你。伤害自己,逼别人心疼,我觉得是种挺可耻的行为。就像那个谁......就那个小说里的阿朱,太过分了,我当时就觉得......让自己的爱人亲手误杀自己,这哪里是爱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她跟阿紫手段不同,心却是一样的,她不是真正地爱他,她只是想得到他。"

他终于转过头来:"从此就没再想过自杀,烦的时候就喝酒或者......嗯,就是,给自己一些刺激,然后,忙起来就不胡思乱想了......"他侧头挠了挠耳根道,"所以,虽然可能,确实那段时间有过抑郁症,但......一想到这个,就不会有寻死的念头了。"

我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擦干了泪痕。沉默了很久,我深吸一口气,握了握他的手道:"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他讲了一个小笑话,我却完全笑不出来。他无奈地别过了头,小声抱怨说,早知道不说了,好好的又弄成这样。

我一言不发地开车,我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房间。进门后他主动来抱我,我轻轻地回抱了他,说:"我想要你。"

他哭笑不得地边吻我边埋怨:"你他妈一路不说话就想这事儿哪?"

"你在上面。"我轻轻吻了一下他耳垂。

他僵了一下,故意咳嗽了两声道:"上......面?你你你不会指骑......"

"不是。"我抵着他额头低声道:"我想你干我,听明白了吗?"

他机械地眨眨眼睛,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不太......"

"快说好!"老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叽歪个屁。

"......那,好......"

然后我们两个就站在门廊里,你看我,我看你。

"呃......所以,咱们下一步应该干嘛?"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想了想:"被......需要干嘛?"

他也想了想,却刷地一下红了脸:"那个......可能,就是......你得先......洗一下......"然后又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哼唧了一声:"里面。"

这个过程......我不忍赘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正紧盯着手机屏幕。

"咳咳......"我故意咳嗽了一声,他猛地抬起头,耳朵可疑地红着,"呃......那个,坐......"

我听话地坐下,感觉......十分诡异。

"哎。"我叫了他一声,好奇道,"平常......我怎么没见过你洗?"

他的脸又刷地一下......简直都能拧出血来了。他把头埋在手机屏幕里极细声地嘟囔了一句:"我......估计着你要......就,那个......控制一下饮食......"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低垂着眼睫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我不禁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发:"烨子......你到底为我委屈了多少......"

他终于放下手机,起身过来抱着我亲,低声喃喃道:"老子愿意......"

他把头埋在我颈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起来吻我,一脸满足地坏笑道:"老宝贝儿真棒......"

我强压一口老血,心说康儿你的新乐高没戏了,然后挤出一丝淡定的微笑道:"小宝贝儿辛苦了。"

他笑着呸了一声把自己抽出来,那东西还没有完全软下去,他刚要下床,我把枕头踢开翻了个身,大爷似的撑着头支使他道:"快,抱我洗澡去。"

(二十)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是吧,我已经很那个......你......你这就站不起来了?"

"不是啊。"我侧躺在床上看着他,"我抱了你这么多年了,就我这老腰啊都是你害的......对了!你头先在那个哪儿,还说什么,我腰不行了,还不都是因为你越长越肥!"

"我!没!有!"他气急败坏地压过来鼻尖顶着我鼻子,一字一顿地吼道。

我艰难地抽出条胳膊一指我包:"便携体重秤,你要不要试试?"

他心虚地飘开了眼神,清咳了一声,溜下床一把把我扛起来,大声哎哟了一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重啊......"

"哎,咱说好了啊。"坐在水里我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上过我了,得对我负责。"

他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盯着我:"不是......这明明是你先......"

"说好。"我发现跟他说话就得简洁点。

"......好好好!怎么个负责法,你说!"

"你得答应以后绝不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我认真地看着他说。

他使劲地眨了眨眼,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边摸还边念叨:"难道做了一次就傻了?"

我一把拍掉他的爪子:"你丫才傻了!快答应!"

他继续用那种哭笑不得的奇异眼神看着我:"当......当然了,这还用说吗。"

"而且,是以任何形式......就是说你不许死,不许受伤,不许不理我,不许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跟我说......"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当然这个条款以后我再想到什么再继续往里补充,现在你先答应我。"

他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喂,别的就不说了,生死也不是我能......"

"不许死!"我猛地抓住他肩膀把他拖过来吼道,"你丫要是敢比我先死,我就......我就......"

我没有办法。

我什么办法都没有。那将是他,或者说,将是老天给我的最最严厉的惩罚,我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就毛骨悚然。

我拍完戏之后就再也不敢读北京故事的最后两章,但分开的那些日子,他躺在那里,苍白僵硬的脸总是让我从噩梦中惊醒,我甚至会在深夜里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只是我不知道,只是他刻意嘱咐别人不要告诉我。他躲我躲得无所不用其极,我经常越想越惊恐,越慌乱,甚至暴躁得整夜不得不待在力量房逼自己把体力耗尽,才能回来接着睡着。

"总之你快答应我。"我抓着他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他的眼里泛了些水光,轻轻摸着我的胳膊道:"好好好,我会保重自己的。"

"你发个誓。"我不依不饶道。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笑道:"师哥你......你今天怎么了?"

我吸了一下鼻子,重重地回握了他的手,看着他道:"从诺一说,你跟他说过那些话开始,我心里就是一沉,直到偷偷把你病历翻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异常才稍微放了点心。我真的怕......从拍蓝宇,从哥哥去世,从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开始......我最怕的,就是......就是怕有一天,像陈捍东那样,看见你的......你的......"我不自觉地双手滑到他背后把他紧紧抱住,语无伦次地继续道,"演那场戏的时候,关导让我读北京故事......他说那天早上蓝宇让他吻他,他很少这样,可他吻的那么不认真......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无数次地想起上一次见你的场景,我想,如果这就是最后一面呢?每当我这样一想我就全身发冷,我想立刻见到你把你抱在怀里,可你不理我,你总是在躲我......甚至躲得自己受了伤,然后我就连追着你都不敢了......"

我说着这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我不是个怕死的人,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天,但我就是无法接受,他离开我的可能性。"烨子......我求你,这辈子我只这么认真地求你这一件事,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无论我多么让你失望,你怎么报复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别把我拉黑让我打不通你电话不知道你在哪儿,好不好?"

他在我肩膀上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师哥?师哥......没事儿师哥,我活着呢,我好好地活着呢,我不会......我永远跟你在一起。"

"发誓。"我任性地圈紧了他的腰。

"好......我发誓我不再离开你,否则我就......"

"不许用你自己发!用你师哥发!"

"咳......那什么......我我我那个......虽然我心里是只认你一个师哥的,但是,客观上讲我还有很多个......"

我刚想说话,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道:"师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答应你就是了,别,别发什么誓了吧?听着怪害怕的......"

我默默凝视他很久,终于松了半口气,点了点头。

他像哄孩子那样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安慰道:"你不是钻研了好些日子的佛法吗,怎么生死倒看不开了。"

我反问:"你看得开吗?"

他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安抚性地吻了吻我道:"好吧,说的也是......"

"不过......"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就为了说这个,就就就让我......您这脑回路,也真是奇特啊......"

我悲惨地发现,有些人命就是好,不管怎么着,完事儿了也是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等着伺候的主儿;而有些人呢,天生的劳碌命,收拾东西,倒水,剥橙子,就差给床上那位捏腰捶腿。

"师哥辛苦了。"他嘴里塞着一瓣橙子含糊不清道。

辛苦你大爷......我腹诽了一句,我就是欠你这小祖宗的。

"其实现在想想......"他若有所思道,"压你也挺爽的,除了一开始麻烦了点儿,以及之后累了点儿以外......嗯总之以后可以......喂!你干嘛!"

我不轻不重地伸手捏着他胸前的突起,悠悠道:"我怕你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啊......"

好吧,我承认没控制住,又要了他一次是我自制力的问题。但是......"你也不用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吧......"

"伤心......"他用胳膊挡着眼睛,好像真的很委屈似的。

难道让他压了一回就就就不能接受以前那样了?我有点急了,坐起来问:"怎么了?不舒服?"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咬牙道:"同样是男人......技术......差太远了......"

"还是需要多实践......"

"对......就是这样......"

听着他的喃喃自语,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躺了回去,把他搂在怀里。他一如既往地喜欢枕我的臂弯,我一边轻轻拍着他,一边无比遗憾无比惆怅地想,孩子,你,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转天早晨我赶早班的飞机回北京,我们俩煮了一锅昨晚在缸鸭狗买的汤圆,俩人都被齁得够呛。

"你少吃点,会胖的。"我无情地把他的碗夺过来夹了两个到我碗里。

他用一种非常复杂,愤怒,委屈,狂躁的眼神看着我:"凭什么!"

"你答应我了。"我一边吹着汤一边气定神闲道,"你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所以我让你喝药你就得喝药,我让你减肥你就得减肥。"

"喂喂喂,保!重!自!己!哪里有减肥的意思了?"他满嘴都是黑芝麻馅,愤怒地抗议道。

"这个事儿的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所以,现在把爪子放下,哪,那一大锅汤都是你的,随便喝。"

他深吸一口气:"我他妈有点后悔......"

我立刻警觉地抬头:"后悔什么?"

"后悔......"他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汤道,"当初矜持个屁,就应该早点上了你。"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又郁闷地喝了一口汤,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道:"哎,不对,我想了一宿了,我觉得我吃亏了。"

我认真而无辜地看着他:"怎么吃亏了呢?"

"我当年被你压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要的啊,你......凭什么我就就就那么一次,就答应了你这么多要求?"他愤愤道。

"那时候你提我也答应啊,谁让你脸皮薄?"我一本正经道,"所以可惜了啊,你看,维权要及时,年轻人,要牢记这个教训......"

他开车时一路都在咬牙切齿地念叨什么"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人善被人欺",弄得我想乐又不敢乐,只能使劲憋着假装看窗外的风景。车载CD里放着几首当红的粤语歌,这些年香港乐坛不太景气,出来的好歌也远没有当年那么多了。

忽然我听到一首歌的前奏有点耳熟,不禁伸手拧大了音量。他好奇地瞥了一眼那歌的名字:"《天梯》?香港人也开始歌颂青藏高原了?"

我足足反应了五秒,几乎被他奇异的思维气晕:"你说的那是《天路》!"

"有区别?"他倒是理直气壮。

"这个......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个村里,一小伙子爱上一个大他十岁的寡妇,俩人私奔了,然后那小伙子为了媳妇儿能安全出行,一辈子凿啊凿啊,最后,一个人凿出六千多台阶......被称为天梯。"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轻声道:"时间真是个神奇的玩意儿,多离经叛道的过去,经年之后,当初的流言蜚语都死了,活着的东西,就永远令人动容。"

"你说,很多年后,会不会有人,能明白我们的这一生?"

......

"如可 找个荒岛

向未来避开生活中那些苦恼

如冬天欠电炉 双手拥抱 可跟天对赌

无论有几高 就如绝路

隔绝尘俗只想要跟你可终老

来跨出那地图 不需好报 都只想你好

能共你 沿途来爬天梯 不用忌讳

中伤流言全悍卫

留住你 旁人如何话过不可一世

问我亦无愧 有你可失去我一切

几多对 持续爱到几多岁

当生命 仍能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里 谁理登不登对

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几多对 能悟到几多精髓 能撑 下去

竭力也要为爱尽瘁 抱紧一生未觉累

前方 仍然大雾

到悬崖或海边也许永不知道

能相拥到白头 一起偕老 不跟天斗高

前面有几高 一片荒土

每步随著攀登叫双手都粗糙

从崎岖这路途 开垦给你 可走得更好

能共你 沿途来爬天梯 黑夜亦亮丽

於山头同盟洪海中发誓

留住你 旁人如何 话过不可一世

问我亦无愧 有你可以 拆破这天际

几多对 持续爱到几多岁

当生命 仍能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里 谁理登不登对

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几多对 能悟到几多精髓 能撑 下去

竭力也要为爱尽瘁

抱紧一生未觉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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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yển 5 thiếu chương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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