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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第二十一章

  放下手机,沈辰牟双手抄兜,立在玻璃幕墙前,窗外是明明灭灭的A市灯火,脑海里冒出一句烂俗到大街的诗——春风十里不如你。再过些日子就是年末了,沈辰牟勾了勾唇角,呵,真是应景。
  回到手术室外,手术中三字依然亮着,宋念柔的母亲宋婉如战战兢兢坐在室外的长椅上,双手合十成祷告状,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见沈辰牟过来,她倏然起身,拉着沈辰牟衣袖,反复求证,"辰牟,我们念柔没有事吧?要是我们念柔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要活了。"宋婉如问罢拿手抹泪,要多凄苦便有多凄苦。
  沈辰牟原本还能称得上淡漠的表情忽然就冷了下去,他心疼宋轻柔,他记得轻柔走的时候宋婉如不过是抹了把眼泪,而宋念柔不过是从台阶摔下,无及生命危险,她便要死觅活。同样都是女儿,宋婉如真是将嫌大爱小发挥得淋漓尽致。
  心里多了厌恶,沈辰牟侧身避开她的拉扯。宋婉如也自知无趣,怏怏收回手。
  这时,手术中三字暗了,主治医生率先出来告诉他们手术成功病人并无大碍。宋婉如谢天谢地赶上前去拉宋念柔的手,叨着"念柔,你吓死妈了"。
  母慈子孝的场景甚是碍眼,沈辰牟别开视线,冷着声音吩咐乔元,"乔元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情况向我反应。"
  "哎——"乔元还处于看好戏状态,冷不丁听到沈辰牟的吩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辰牟乜了他一眼,"有问题?"
  乔元摇摇头,"没有。"尽管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老板毕竟是老板,任草泥马狂奔而过,末了,他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听候差遣。
  ————
  地下停车场,沈辰牟没有预料到会与顾之昔狭路相逢。
  顾之昔神色平淡,似乎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他朝沈辰牟微微颔首,"沈先生。"
  沈辰牟回礼,"顾先生。"他的眉心蹙了蹙,直觉顾之昔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顾先生来探望人?"
  顾之昔淡然一笑,将问题抛了回去,"沈先生也是?"
  沈辰牟笑而不答,顾之昔又开了口,"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一起喝一杯。"
  "好,一定。"沈辰牟这才开口。之后,他的目光一路尾随顾之昔进入电梯才收回。
  好友林虞达曾同他说过,顾之昔是个狠角色,他曾在一个礼拜之内搞垮过一个上市企业,即便是继父姜铭盛的铭盛集团也丝毫不留情面,据悉,铭盛的财团正在悄悄易主,幕后黑手真是他。沈辰牟不明白,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陆轻浅,接近拾光,而此刻他又为何出现在A市。
  沈辰牟百思不得其解间灵光一闪,或许——他的目标是自己。想到这个可能也不无理由,他拿出手机给穆俨打去电话。自从他将沈氏的核心部门搬迁去Y市,A市总部这边就全权交由穆俨打理。而穆俨此人靠谱是靠谱,只不过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沈辰牟担心的是他掉链子之时正是他人的可趁之机。
  ****
  两人约在常去的酒吧见面,酒吧老板蕲羽东是他们的发小之一,常年为他们留着一间包厢备用,此时,三人坐在一处,距离上一次见面已快三个月。初见面,照例是唏嘘调侃寒暄一番,之后才进入正题。
  听完沈辰牟的讲述,蕲羽东忍不住咋舌,"辰牟,你这是年纪大了,杞人忧天。沈氏那么大个企业,会有几个敌人很正常啊。"
  沈辰牟摇摇头,不同意蕲羽东的观点,"这一次,我的直觉很不好,总之,阿俨你万事小心。"
  "你放心,我穆俨办事绝对放心。"穆俨信心满满打包票。
  沈辰牟:"......"正因为你是穆俨,所以才更让人不放心......
  适逢服务员敲门进来通知蕲羽东外间有人打架闹事,蕲羽东告辞起身去处理,临出门前问他们,"要不要给你们叫几个姑娘?"
  穆俨满目桃心,"好呀好呀!"收到沈辰牟的狠狠一瞪才噤声不言,他给自己和沈辰牟都倒了杯酒,讪笑着打哈哈,"我就说说而已。"
  蕲羽东:"......"
  沈辰牟:"......"
  酒灌多了,难免会醉,穆俨醉酒后有个"好习惯",会将所有的事掏心掏肺讲与你听,就像此时他醉眼朦胧盯着沈辰牟看,"辰牟,我决定向你坦白一件事。"
  沈辰牟的酒品经过多年的历练,此刻也不过半醉,意识尚还清楚,他问穆俨,"什么事?"
  "我说了,你可不准打我?"穆俨同沈辰牟讲条件。
  坦白之前讲条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不是个好事,沈辰牟没有回答,他眉毛一挑,示意穆俨继续。
  二愣子如穆俨权当沈辰牟答应了,他呷巴了下嘴开口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嫂子给你生了个儿子。"
  沈辰牟捏着酒杯冷哼出声,"什么时候?"
  "半、半年前的样子。"穆俨唯唯诺诺,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总觉得下一秒沈辰牟会将酒杯砸到他脖子上。
  沈辰牟又是一声冷哼,吓得穆俨赶紧拿手捂住脖子。他等了许久,沈辰牟都没有反应,然而一口气还没舒完,劈头盖脸的水,不,酒,迎面而来,害得他差点窒息,"咳、咳、咳",呛鼻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下水溺了。
  施暴者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他执着酒杯冷眼旁观。穆俨敢怒而不敢言,毕竟他欺骗人在先。
  陆婠不小心闯入时,只见包厢内有两个男人,一个正对着她,一个背对着她,黑发宽肩,侧颜俊毅,而正对的那个满脸的不明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作为一名资深的腐女,她妥妥地想歪了。
  穆俨愤愤然瞪向门口的不明闯入者,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他一愣,只觉鼻管里的血液流动速度加快了,黑色蕾丝吊带衫,衬得皮肤又白又诱人,黑色包臀小皮裙下的一双大白腿又长又直,穆俨咽了咽口水,想到蕲羽东出门前说的话,感慨他真是个贴心的好兄弟。
  沈辰牟见穆俨一副色、魔附身的样子,狐疑地朝门口望去,待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脸色一黑,还没开口赶人,那女人就先开了口,"姐、姐夫?"
  沈辰牟眉头皱得紧实,心想这女人为了生意也是不要脸,他可没有这样衣着暴、露还出入酒吧的小姨子。
  "姐夫,是我。"那女人指指自己,龇开牙,"陆婠。"
  陆婠是陆轻浅的表妹,如果他没记错,今年陆婠应该只有十八岁,沈辰牟的眉头更深,"婠婠,你怎么在这里?"
  陆婠吐吐舌头,"说来话长,姐夫你这先让我躲躲。"说罢,不待沈辰牟同意,陆婠关上门自动自发走过来,坐到单人沙发里。
  穆俨眼里只剩黑白两色的人形渐渐向他靠近,陆婠他是有点印象了,记忆里的她还是个上初中的小女孩,跟眼前这个性、感的美女完全搭不上边,真是女大十八变,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落在沈辰牟眼里就是色、欲熏眼,他颇有微词地看了眼穆俨,而后撤下自己的外套盖到陆婠身上,阻止了穆俨的邪恶视线。
  陆婠全完无觉,对着手机一阵噼里啪啦。穆俨则是面露赧色,却佯装淡定着。
  外边的响动声越来越近,又有不速之客闯入,来的是一个粗犷的男人,扯着大嗓门喊,"陆小小,你丫给老子过来!"
  陆婠身子往下滑,尽量将自己掩进沙发里,用眼神向沈辰牟求救。
  门口那人早就发现了陆婠,不管不顾大步上前过来拽她,却半途被沈辰牟扣住了手腕,对方再粗壮结实也不过一米五的样子,而沈辰牟足有一米八八,从气势上就高了那男人不止多少等,更何况他是跆拳道黑带四段。不出几秒就听到了那人的求饶声。
  扬眉吐气的陆婠狐假虎威又踹了那男人两脚,对方均不敢吭声,还奉承她踹得好。
  十几厘米的细高跟啊,踹在人身上,想想就觉得肉疼,女人果然不好惹,穆俨抹了把脸,才发觉脸上的液体还没擦,都要被吸收干净了呀,他赶忙抽了两张纸擦拭。
  等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人才知道今天陆婠是陪着同学才庆祝成人礼的。来酒吧庆祝成人礼,穆俨乜斜了眼陆婠的暴、露穿着,正常人都会想歪,更何况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沈辰牟算是陆婠的半个长辈,闻言,脸色自然也不是太好,他教育了会陆婠作为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后,抄起外套给陆婠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我同学呢?"陆婠问他。
  沈辰牟没好气地说,"一起。"
  "好哒!"陆婠欢呼雀跃找她同学去了。
  "还有我!"穆俨死皮赖脸地要求沈辰牟也送他回去,理由是他醉了。
  呵呵,沈辰牟没有拒绝,不过是把他送到了多日没有回去的父母家,至于后续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之后蠢九自我最满意的地方就是那些配角们都以蠢九最先设定的方式出场,比如婠婠姑娘~~~小姑娘比较萌萌哒~~~
阅文愉快~~么么哒~~



22、第二十二章

  陆婠是第二个被送到家的,陆盛和钟毓去乡下陪陆老爷子了,家里只剩下陆时遇。她甫一到家,就被陆时遇逮了个正着。
  看清楚陆婠的装束,陆时遇倒抽一口凉气,摆出哥哥的姿态来指责她,"陆婠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鬼东西,还有女孩子的样!"
  "我哪样了,哥你的那些女人不都这么穿。"陆婠嘴硬顶回去。
  "你跟她们怎么能一样。"男人总有一个惰性,希望外面的女人越性/感、越风/骚,而身边的女人越保守越好,比如陆时遇就见不得陆婠穿一身的太妹装。他拎起罩在陆婠身上的西服外套一角,"还有这衣服,谁的,陆婠,你该不是跟人......"因为这件外套显然是男人的。
  "哥,你想什么呢!"意识到陆时遇不健康的歪想,陆婠果断吼回去,"这是姐夫的。"
  "姐夫?哪个姐夫?"陆时遇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婠翻翻白眼,"还能哪个姐夫,就沈辰牟啊。"
  一听到沈辰牟的名字,陆时遇就来气,"你怎跟那人渣混在一起?"
  陆婠:"......"看来她哥和她姐夫过节很深啊!"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下次再跟你说,困死我了,哥,我先去睡啦。"
  一眨眼,陆婠一阵风似的溜之大吉,留陆时遇在原地风中凌乱。
  ————
  进了自己的房间,陆婠撤下外套,丢在床上,又意识到这样做不太合适,她拾起外套预备去挂起,发现有个黑色皮夹子从西服口袋里露出来。
  好奇心理驱使,陆婠抽出皮夹,打开一看,照片层内的三人合影怔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男的是沈辰牟,女的不是她表姐陆轻浅是谁,至于沈辰牟抱着的那个小男孩,分明就是他们俩的孩子。天呐!陆婠觉得自己要窒息过去。
  想也不想,陆婠拿着皮夹"蹬蹬蹬"跑下楼去找陆时遇,"哥,你看这个。"嗓门大得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陆婠,白教育了是不是?"陆时遇埋汰她风风火火,乍一见到陆婠手里的皮夹照片,倒抽不止一口凉气,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哥,这是我姐吧?"陆婠指着照片里的女人向陆时遇求证。
  陆时遇脑子嗡嗡作响,他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番,百分之百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他的表妹陆轻浅,他问陆婠,"婠婠,你这是在哪找到的?"
  "就在姐夫的外套里,哥,你说姐夫是不是早就知道姐姐的下落?"陆婠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有可能。"具体的陆时遇也不敢确定,他嘱托陆婠,"婠婠,这件事你先保密,别跟爸妈还有爷爷奶奶说。"
  "好,我知道。"陆老爷子近几年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她明白,心里又放心不下陆轻浅他们,"哥,你打算这么办?"
  陆时遇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脑子很乱,想要直接去找沈辰牟问个清楚,又觉这样太过冲动,他在寻找权宜之策。
  ****
  相较于A市的纷争多扰,在Y市的陆轻浅,她的生活就恬淡得多。拾光那个小家伙常常在她耳边念叨"沈叔叔去哪了",于是沈辰牟来电话时,陆轻浅习惯性将手机给拾光让他接去。而她本人关于沈辰牟的消息大都来自罗佳佳,没错,就是罗佳佳,一方面是她手里持有沈氏的股票,时常关注给类财经证券的报纸,另一方面她有一颗八卦的心,至于八卦来源的途径就不得而知了。
  陆轻浅偶尔也会上网,知道宋念柔已经出院,而沈辰牟全程陪伴。对此,陆轻浅只不过嗤笑一声,这就是男人,你把他的情话信以为真,殊不知人家转身拥着别的女人,两面三刀是他们的专属,幸好陆轻浅早已看清,早早地跳出泥潭。
  沈辰牟一直没有回来,电话也不曾来一个,拾光安分了许多,不再时时念叨,只会在回家进门前习惯性去对屋那边敲门,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应。大抵是失望太多,拾光今日的情绪有些崩盘,整个人怏怏的,饭也没吃多少,陆轻浅看着心疼,早早哄睡了他。
  哄完拾光,陆轻浅去书房做线上医生,这是他们医院基于之前的互联网医疗救治而新近推出的一个项目,要求每位医生每星期至少保证固定的在线时候来回答患者在网络医院上的提问,以此作为考勤的一部分,绩效则视建议采纳率和评分而定。
  陆轻浅平日里比较忙,下班后与拾光交叠的时间她悉数给了拾光,剩下的能够自由安排的时间只剩下拾光睡着的时候。她是心内科医生,自然也是负责这个版块,她打开医院的网站,找到自己所属的科室点进去,粗粗浏览了下,提问并不多,她便一条一条看过去。
  提问一:我今年28岁,患有急性心梗,刚刚做完支架手术10个月,最近一段时间睡觉总是出汗,房事的时候也出汗,能吃点六味地黄丸补补吗,会有什么影响吗?
  尽管不是与患者面对面,陆轻浅还是尴尬地红了脸,她埋汰网站检索不会挑重点,这不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虽然六味地黄丸是味好药,至于功效如何她就不知道了,于是她只能默默在医生建议那栏敲出几字:"您的问题适合咨询隔壁男科。"
  提问二:我今年57岁,血脂比较高,吃药能控制,停药就反弹,请问如何控制住高血脂?
  第二个问题相对比较正常,虽然是"药不能停"四个字就能解决的问题,陆轻浅还是负责任地给出建议:高血脂一般与性别年龄、饮食习惯、精神情绪等有关。鉴于您年纪比较大,若有烟酒习惯最好戒掉,平常要保持适当的运动,同时要合理膳食,建议您多吃花生、苹果和绿豆芽,这些都有助于吸收和排出胆固醇。
  ......
  等到提问全部回复完毕,陆轻浅如释重负,短短几条提问,回答起来也是蛮花费时间和精力的,好在都结束了。
  任务完成,困意开始渐渐袭来,她伸展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澡准备睡觉。
  洗至半途,浴室的敲门声大噪,拾光响亮的童音隔着门板,穿过哗哗的水声传递进来,"妈妈,沈叔叔来电话了!拾光要和叔叔说话!"
  小家伙见过妈妈如何接电话,他有模有样地滑开来接听,兴奋地冲电话那头喊道:"叔叔!"
  电话那头的陆时遇愣了愣,意识到那孩子可能就是照片里的小男孩,他的外甥——拾光。前些日子他去找了沈辰牟,也成功从他手里拿到了陆轻浅的号码。下定决心拨过来却是这些日子。陆时遇颤着声音问了遍:"喂?小朋友你是谁?"
  拾光记得沈辰牟的声音,对面那人显然不是他的沈叔叔,他住了口,反问道:"叔叔你是谁?"
  "我......我就是叔叔呀。"陆时遇绕了个小圈子,他原是想说舅舅的,可万一不是呢?尽管有疑虑,他的心情还是止不住的激动,他问拾光,"小朋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不要我和陌生人说话。"拾光幽幽嘀咕,学着妈妈的样子摁断电话。
  "你妈妈......"陆时遇还想问些什么,电话却忽然被掐断,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
  陆轻浅隐约听到拾光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错觉,这个点小家伙应该在睡觉,可声音分明还在,她关掉水洒,拾光的声音清晰入耳——沈叔叔来电话了!陆轻浅错愕了两秒,才重开水洒清理自己,而后抄起搭在一边的浴袍穿上出来。
  她出来时,拾光正盘腿坐在地上,一脸的沮丧,见她出来,小家伙委屈地喊了声,"妈妈,不是叔叔。"
  预料之中,陆轻浅的情绪倒是没多大起伏,她扶着拾光从地上站起,她蹲下身,与他齐高,捏捏他的小鼻子,转移话题,"拾光不是在睡觉,告诉妈妈怎么起来了?"
  拾光指着地上的手机,"手机响了,拾光以为是叔叔",话语里有藏不住的失落。
  陆轻浅抚抚他的小脑袋,捡起地上的手机,"咔嚓"的开机声响起,她才记得自己似乎忘了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手机界面上是最新的通话记录,她瞥了眼,陌生而熟悉的A市号码,来Y市之后,A市的号码她几乎无再保留,而有些号码刻骨铭心,记忆深刻,前者如沈辰牟,后者如她堂哥陆时遇。
  而此时最新通话记录上的尾号六个六,俨然就是她的堂哥陆时遇。
  陆轻浅已经五年没与这位堂哥联系,陆家子女不多,属她与陆时遇的感情最为交好,交好到陆时遇的亲妹妹陆婠都要吃醋的地步。八岁那年,她的父母在一场空难中丧生,她叛逆又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常常惹是生非让陆老爷子生气,替她背黑锅的永远都是他。
  后来,年岁渐长,她开始学会收敛情绪,只有在陆时遇面前才会显现出孩子般的肆意张扬,然而那样的场景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来Y市后,她切断了与A市的所有联系,包括最亲近的堂哥。
  五年来,她也曾动过就这么回A市的念头,然近乡情怯,只好作罢。那些熟记于心的号码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变成一抹掠影,不甚清晰,除了沈辰牟的和陆时遇的。
  陆轻浅愣愣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不知作何反应,直到手机再次响起。她恍然回神间,手机失手掉落在地,"啪"的一声,不轻不重,恰好断了正在欢腾的铃声。
  拾光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手机递给一脸无措的她,"妈妈,手机,这次是叔叔吗?"
  陆轻浅接过手机,瞥了眼屏幕,还是陆时遇,她朝拾光摇摇头,"不是。"
  "哦。"小家伙再一次失望,声音也由高及低。
  陆轻浅将手机放进浴袍的袋子里,她拍拍拾光的小脑袋,同他说,"走吧,妈妈陪你去睡觉。"
  拾光嘟着小嘴,衣服勉为其难的模样,"那妈妈你抱我去。"
  陆轻浅爱怜地看着忽然歪腻起来的小家伙,张开怀抱搂住他,带他回房间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蠢九实习的地方要加班就不更啦......么么哒~



23、第二十三章

  安抚哄睡完拾光,陆轻浅复又回到书房,口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着。那头的陆时遇不甘心拨打着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遍终于被接通,他简直感激涕淋,然后开口的第一句话语气却不善,"陆轻浅,就这么不待见你哥!"
  "哥,对不起。"听到久违的声音,陆轻浅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陆时遇陡然不知如何继续,到口的气话戛然而止,他无话可说,只能吐出最平凡的问候,"浅浅,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哥,我过得挺好的。"除却偶尔想念A市的他们,这些年她过得确实如此,"哥,你们呢?"
  "哼,还知道惦念我们。"当初陆轻浅不告而别,去向即便是他这个最亲密的堂哥也不曾透露分毫。
  陆轻浅沉默不语,她无法驳回陆时遇的责怪,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哥,对不起",而她能做的除了道歉还是道歉。
  陆时遇无意让堂妹难受,他适时转移了话题,"浅浅,刚刚那孩子......"他对之前的童音耿耿于怀。
  "是我儿子。"陆轻浅无所保留告诉他。
  陆轻浅的儿子,那就是他亲外甥,原来他真没猜错,陆时遇震惊之余还多了几分好奇,"那孩子的父亲是......"某个人的名字即将破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下。
  许是预料到陆时遇的猜测,陆轻浅应了声"嗯",她知道他明白了。
  虽然和自己猜测的无异,陆时遇还是有点难以消化这个事实,"那沈辰牟知道吗?"
  "知道。"陆轻浅不打算想瞒着他,只嘱托他,"暂时别告诉爷爷。"
  "好。"陆时遇点点头表示赞同,以陆老爷子那心理承受能力得知真相后不气得吹胡子瞪眼才怪,更何况老爷子这些年身体不好,万一气挂了怎么办?他转念又一想,这个孩子可能是老爷子和堂妹关系缓和的桥梁,他犹豫着开口,"浅浅,要不你带着孩子回来看看爷爷?他应该会高兴的。"
  老爷子催促他成家立业好久了,一直明着暗着示意自己想要早点抱曾孙子,而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陆轻浅带孩子回来顺道也可以救救他的江湖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陆轻浅:"再说吧。"其实,这个考量她有过,可是她若这样光明正大带着拾光回去,外人会怎么看他们陆家,还有沈家人知道了拾光的存在会善罢甘休吗?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所以她情愿选择待在Y市。
  陆时遇了解这个堂妹的性子,一旦她开始犹豫那件事情基本没戏,万事强求不得,所以他也没勉强她。更何况他这次来电不过是想知晓她的近况,顺便求证拾光的存在,如今目的达到了,也无憾,末了,他在通话结束时又转达了陆老爷子对她的想念。
  陆轻浅何尝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骨肉亲情哪会有隔夜仇,在她心里,陆老爷子一直都是那个疼爱她呵护她的长辈,她也想念他。
  ————
  梦里又回到八岁那年,适逢陆老爷子生日,她远在美国工作的父母特地飞回来为他庆生,同行的还有她的姑姑姑丈,孰料飞机半途遇上逆向而行的飞鸟,机毁人亡,一夜之间她和表妹陆离变成了两个孤儿,而陆老爷子也一夜苍老。
  陆轻浅清楚地记得那之后,陆老爷子再也没过过生日,生日当天他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书房,谁也劝不动。她有次躲在书房里间,亲眼看到老爷子盯着书桌上的照片偷偷抹眼泪,那张照片她的床头也有,是陆婠刚出生时拍的全家福,一生仅有一次的全家福。
  那是陆轻浅第一次觉得老爷子或许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强势,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却经历老年丧子丧女之痛,他承受的未必比他们少。也是从那时候起,陆轻浅开始收敛她的乖张,以陆老爷子欢喜的模样活着。
  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一辈子,可是并没有。在最爱的男人死后,她嫁给了爷爷中意的孙女婿。婚礼上,沈辰牟的逃婚举动让老爷子在众宾客面前失了颜面,他强硬地宣布婚礼取消,陆轻浅不听劝执意留下来,后来,新郎回来了,老爷子气呼呼走了。
  如今回想,她和沈辰牟的不幸婚姻其实一开始就埋下线索,不被祝福的婚姻又怎会长久。
  梦里老爷子苍白着面容一声又一声唤她,"浅浅,你还在怪爷爷吗?"
  她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声声如泣血,她从来没有怪过爷爷,要怪只怪她遇人不淑。
  老爷子似是得了安慰,脸上呈现出今生已无憾的表情来,而后他的身形渐渐透明,陆轻浅伸手想去拉住他,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子虚化不见。
  她大喊着"爷爷"从梦中惊醒,才发觉是梦。她抚了把满是汗意的额头,一侧身,便看到汗湿的枕巾以及一脸担忧的拾光。
  "妈妈,你怎么了?"拾光小小的眉头皱起,褶皱里满满都是担忧。
  "妈妈没事,妈妈只是做噩梦了。"陆轻浅安抚着拾光,胸口却闷闷的,透不过起来,想起梦里见到的老人,她问拾光,"拾光,想不想去看太外公?"
  "太外公是什么?"拾光歪歪脑袋,又当了回好奇宝宝。他只知道什么是外公,但是不知道什么是太外公。
  "太外公就是妈妈的爷爷,拾光想见见他吗?"陆轻浅细心为拾光解释。
  拾光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想!"
  陆轻浅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妈妈也想。
  ****
  不及陆轻浅想,形势迫着她不得不提早回A市,陆时遇打电话过来告诉她,陆老爷子病重被送急诊,时日无多。陆轻浅当夜带着拾光便回了A市,请假也是在飞机落地后才请的。
  陆时遇和陆婠一起过来接的机,两人具是一副严肃表情,在见到拾光时才稍稍有些缓和。
  拾光窝在陆轻浅怀里羞涩,陆轻浅动了动手臂,催促他喊人,"拾光,这是舅舅和阿姨。"拾光才勉为其难从她怀里出来喊人。
  短暂寒了会暄,陆时遇顺手接过陆轻浅的行李箱,"路上再说。"
  连寒暄的时间都没有,陆老爷子的情况该多不理想,陆轻浅一路揪着的心此时揪得更紧,"哥,婠婠,爷爷他......"
  "浅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陆时遇并无多说,他知道该懂的陆轻浅都懂。
  三人表情凝重来到医院,拾光亦安安静静跟在妈妈身边。
  陆老爷子的病房门口候满了人,有陆家的长辈们,公司的高层们,也有陆老爷子昔日的战友们。陆时遇、陆轻浅一行四人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陆时遇和陆婠长年住在A市,认识他们的人多,而陆轻浅消失了五年又带着个孩子出现。
  议论纷纷的私语声此起彼伏,黑压压的阵势显然吓到了拾光,小家伙瑟缩在妈妈身后,怯怯地不敢上前,陆轻浅觉得心疼,她不应该冲动带着拾光一起过来,然而为时晚矣。
  陆时遇也意识到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他向陆轻浅道歉,"浅浅,对不起,我......"
  "时遇,带他们进来。"病房门打开,中气十足的男声透过厚实的人墙传来。
  陆盛作为陆老爷子仅剩的唯一儿子,他的话举足轻重。闻言,黑压压的人**自动自发给他们让开一条通往病房门口的小道,陆时遇走在前面,陆轻浅抱着拾光跟在后面,陆婠殿后。走至陆盛面前,陆轻浅喊了声"大伯"。
  陆盛低头瞥了眼她怀里的拾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点点头,示意陆轻浅进去说。
  病房内的都是真正的陆家人,陆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瘦削苍白的脸上带着呼吸罩,浅浅的呼吸显示在生命体征监护仪的波动折线上,露在被子外面的嶙峋手背插着吊瓶针,老爷子血管偏细,陆轻浅能想象手背上一定布满了细密的针眼。她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心疼,恨不得代老爷子承受。
  见他们进来,钟毓扶着陆老太太过来,老太太眼眶红红,病床上躺着的人和她相携走过了大半辈子,当初的爱情早就化作了密不可分的亲情。
  陆轻浅哑着声音唤了声"奶奶"和"婶婶"。陆老太太心里的怨言早被这声时隔五年的"奶奶"冲散,祖孙俩禁不住抱在一起痛哭。被夹在中间的拾光不适地扭动身子,小声地呼唤"妈妈"才让两人意识到拾光的存在。
  拾光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亲属,既新奇又羞怯,轮番打过招呼之后,他不哭不闹由陆老太太领着去床边上看陆老爷子。
  "老头子,浅浅带着拾光来看你了,你还不知道拾光吧,他是你曾外孙,长得可俊了,你快睁开眼睛来看看......"陆老太太的声音渐渐哽咽。陆轻浅适时上前抱住她,给了她抚慰。
  拾光趴在床边,静静地端详太外公的手,很瘦很大的手,他好奇地探出自己的手摸了摸,硬硬的全是骨头,正欲收回手时,他的小手忽然被拉住,吓得拾光赶紧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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